2012年1月31日星期二

文学与舞台:郑秋霞

文学与舞台

编者 :您的《Little Hut of Leaping Fishes》入围2007年曼氏亚洲文学奖长名单,对您有何启示?


郑秋霞 :没想过这个问题。我选择写作为终身的事业,甘于默默的耕耘,由出版商去负责促销,因此出版商把初稿寄出参赛,希望得奖或入围后可刺激销售,无可厚非。


编者 :您是搞小说和戏剧的,请问如果文学没有“舞台”(或说发表的管道)和观众,您是否会继续从事文学创作?


郑秋霞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先谈谈个别写作人创作的原因。一些人写作只是为了个人感情的抒泄,以及达到创作的满足感,因此并不在意观众多寡,然而我期望的却比这多了一些。

我希望通过我的作品来带出一些讯息,启发人类真、善、美的品质,基于这样的一个理想,我必须把作品带给群众,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在努力的寻找观众,从东方到西方,因为这里有非常完整的专业系统:作家可专心写作,由文学代理全权向出版商接洽,而后者则负责销售,把作品推售予广大群众。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是的,我会继续创作,因为我会把我的作品带到观众的面前,那么“没有舞台”这个问题则不复存在了。
 
 
郑秋霞 小档案

出生地点:森美兰州淡边
祖籍:福建永春

学历:
理科大学传播系荣誉学士

格拉斯哥大学媒体与文化硕士
格拉斯哥大学文学创作与电影学博士

著作:
《雪,真的下了》(散文集)
《秘密与谎言》(电影评论集)

得奖纪录:
2007年曼氏亚洲文学奖入围长单
2006年苏格兰文化理事会基金奖
2003年花踪文学奖散文组优胜奖
2002年嘉应散文比赛优胜奖
2001年花踪文学奖散文组优胜奖
2000年嘉应散文比赛第一名
2000年南大校友会微型小说比赛优胜奖
2000年Vendome国际影展最佳短片

1999年花踪文学奖国际短篇小说优胜奖

 
马华作家写上了国际文学版图
文◎林育心


近几年来,马来西亚作家开始出现在英语写作世界的地图上,欧大旭(Tash Aw)写的《Harmony Silk Factory》和陈国英著的《Gift of the Rain》先后入围曼氏布克奖(Man Booker Prize),更令人惊喜的是,马华作家郑秋霞也以《Little Hut of Leaping Fishes》入围2007年曼氏亚洲文学奖名单。

尽管2007年11月10日公布的曼氏亚洲文学奖,由中国作家姜戎的《狼图腾》抱走了奖金一万美元,该书译者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亦获得3,000 美元奖金,但首次以英语书写的郑秋霞,也从240份作品中,成功入围长名单。


《夜泳者》获国际电影节最佳短片奖

郑秋霞生于淡边(Tampin),曾荣获第5届(1999年)花踪文学奖世华小说佳作奖。她的电影剧本《夜泳者》(Night Swimmer)曾荣获Vendome国际电影节最佳短片奖,此外,她执笔的舞台剧本《发》曾在爱丁堡国际戏剧节演出,描述两代苏格兰华人的故事。

她著有散文集《雪,真的下了》、电影、艺术赏析文集《秘密与谎言》等。《Little Hut of Leaping Fishes》,是她首部以英文书写的小说。

郑秋霞在苏格兰拉斯哥大学创意写作导师葛莱(Alasdair Gray) 曾在2003年读过这本小说的初稿,并为书中所描述的中华文化深深著迷。他认为,郑秋霞以许多富娱乐性的细节,虚构了一个特异却非常具有说服力的社会。小说的背景设在20世纪的中国。

葛莱写道:“我读的那章形容了出生、童年和一个大家庭的政治,像个中国社会的缩影。小说的主人翁是个聪明、善良的男孩,却受到其自私的同父异母兄弟欺负。他的父亲吸鸦片成瘾,家庭由迷信的地主爷爷支配。”

“起初我以为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无时间’(timeless)的过去,一些历史小说也描述了一个不受历史转变影响的过去。不过,秋霞告诉我,我错了。其主人翁的一生将因为欧美文化的冲击而有所改变。”

然后,葛莱从小说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小说中的家庭的繁荣因鸦片盛行而转衰。随后鸦片在1836年遭禁,并引发了欧美入侵中国。这破坏了中国的团结和独立,直到毛泽东的革命才恢复。郑秋霞的小说,突显了现代世界的变迁。


《Little Hut 》2008年6月出版

尽管无法进入短名单,但她的《Little Hut of Leaping Fishes》将于今年6月,由Picador Asia出版社推出。

曼氏亚洲文学奖于去年创办,旨在表扬以英文发表的优秀亚洲文学作品,并将之介绍给世界文坛。参选作品必须从未以英语出版,但可曾以其他语言出版。

文学奖由Man香港国际文学节、香港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的代表联合管理,并由环球领先的金融服务公司及驻在伦敦的Man Group plc赞助。 


(南洋文艺 2008)

有些忧虑,但还乐观 :刘育龙

刘育龙Q & A

有些忧虑,但还乐观

访问整理: 陈强华



刘育龙是文学多面手。他不但写诗,也写散文、文学评论和微型小说。这位天蝎座男子自认是文学花心人。

他会开始写评论,最大的原因是马华文坛写文学评论的人太少了。他说如果能够看到几个能把文学评论写好的人,他就不写评论了。而今天他还是努力写文学评论。

对于马华文坛的前景,年轻作家刘育龙说:“有些忧虑,但总的而言还是乐观的。”

刘育龙,1967年生,柔佛士乃人。马大物理系毕业。现住在八打灵再也,担任出版社总编辑。最近因为工作特忙,私务繁重,因此创作量减少了。

他的作品曾收在本地和新加坡一些集子,较有分量的是《赤道形声》和刚出版的《马华大系——短篇小说卷》,著有诗集《哪吒》(1999年出版),评论集《在权威与偏见之间》(大马福联会暨雪福建会馆资助学术文艺丛书)。他曾获得国际扶轮青年文学獎微型小说亚军、南大全国微型小说獎佳作、花踪文学獎新诗佳作、韦晕文学评论獎、云里风年度优秀作家獎文学獎、全国嘉应散文獎佳作。


问 谈谈你的诗观好吗?

诗是矛盾的综合体。诗始于感性,驰骋于超理性的神秘领域,止于理性。诗接受任何方式的解读甚至误读,但会把泛道德及意识形态挂帅者拒于门外。

诗貌似冷傲深奥,只有肯下功夫去进入诗宇宙的人才能体会到诗的真挚和睿智。诗只有深浅/显潜之分,没有好坏之别——诗写坏了就算不上是诗了。诗有千万种化身,本质却只有一种。从头到尾作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固然不是好诗,但一字一句都能解释得一清二楚的也不算是,好诗总该有某些成分是超越文字的,只能意会,难以言传。最重要的是,诗令我领会到宽容地面对世事和玩味人世的无常及荒谬的诀窍及必要。


问 您曾在评论里鼓励本地作家多写些带本地色彩的作品,但您本身的大部分诗作都没有什么本地色彩,不是弥漫异国情调,就是以湮远的时空为背景,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现象可以从消极和积极这两个方面来分析。从消极方面来看,我并不认为诗适合诠释某些题材,特别是带社会性或区域性的事物。在书写这类题材时,作者往往只看到表象而捕捉不到神韵,使作品流于表面化。我也不同意写自己“熟悉”的东西就一定能写得比较好,吊诡的是,有些太过习以为常的事物,反而更不容易掌握到本质和特色。倘若要书写带本地色彩的主题,我比较喜欢以散文或微型小说来发挥,而不是诗。以积极的一面来看,我从小就爱胡思乱想,而且一直都是漫画、武侠和科幻小说迷,我的作品之所以不局限在现存的时空,应该是受到了这些东西的影响。对我来说,在考虑要不要用一个题材来写诗时,关键是它是否感动了我,熟不熟悉反而不重要,例如〈拂晓吼叫〉及〈传人〉都是在读到有关的文章后深受感动,从而引发联想,再加入自己的思绪铺陈而成的。这样的写作法相当好玩,也挺能挑战自己的诗艺和想像力。


文学评论写得最辛苦也最身不由己


问 您不但写诗,也写散文、文学评论和微型小说,您这么做会否令您的创作难以更上一层楼呢?

我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定位在“业余的创作者”这个位置上。“业余”指的不是创作的态度或作品的层次,而是创作、进修时间的不足和客观环境的限制。既然没有大量阅读、思考和创作的条件,我转而要求自己在素质上花多一些心思,宁愿慢工出细货(慢是慢了,出来的货也不见得精致啊)。以这个定位为大前提,我的确是不自量的“花心”人(这是天蝎座男子的通病,命运即性格?),所以每一种文类都谈不上有什么成就。但真要自己独沽一味,恐怕很难办到。其实,这几年来我散文写得很少,诗也不多,文学评论写得最辛苦也最身不由己,仿佛自己一直在拋砖头,苦苦等候几块美玉出现。写得较多且较满意的只有微型小说。最近才发现自己爱说故事,即使是写诗时,也常构思事件的来龙去脉,过一过小说的瘾。话说回来,写诗时那一股自我存在的真实体会是其他文类所比不上的,而且有些抽象、神秘或超理性的思维只能用诗来记录和表达,所以尽管写得不多也不好,我仍然不会放弃写诗。



 
简历:
1967年出生于马来西亚柔佛士乃,马来亚大学物理系毕业,现任出版社总编辑。
除了写诗,偶尔也写散文、微型小说及文学评论。

得奖纪录:
1992年获国际扶轮青年文学奖(微型小说)亚军
1997年获第4届花踪文学奖新诗佳作奖
1998年获云里风(1997年度优秀作家)文学奖三等奖及第3届韦晕马华文学评论奖
2000年获第6届全国嘉应散文奖第三名
2002年获南大微型小说征文赛佳作奖
2003年获亚细安青年微型小说奖第三奖

著作:
1998诗集《哪吒》
2003文学评论集《在权威与偏见之间》
1992诗合集《旧齿轮No.6》
2003诗合集《有本诗集》 

(2004 南洋文艺 )

2008 南洋文艺回顾

文人出土 · 诗结繁花
2008 《南洋文艺》回顾

◎杜忠全

 除了被动地刊载作者寄投的作品之外,本年度的《南洋文艺》,编者的主动规划仍旧占了相当的比重。首先要注意的,当然是年度文人特辑。


(1)

2008年的《南洋文艺》,首先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版面的小扩充,二是新栏目“文学Q&A”的推出。

自编辑在年初公告版面扩充之后,这一年来大致能维持3小版的局面,让关心马华文艺者甚感宽慰。过去数十年来,马华文学的发展都与报章文艺紧密关联,目前的文艺版虽未及过去的两大版,但在晚近本地报章的文艺园地趋向“缩水”的情况下,编辑极力维护与经营此一文艺园地的用心,首先应予肯定。

其次,则是文艺封面版不定期推出的“文学Q&A”。此新栏目既包括马华作者的答编者问,也穿插国外的转载文字。前者是编者从事文艺编辑以来长期接触作者,对一些作者的写作风格或关怀点之延续或转变多所留意,因而配合作品的发表来拟题发问,俾作者在作品以外直抒胸臆。一年来陆续登场的,有邢诒旺谈情诗及其“效用”、郑秋霞针对写作与舞台的答编者问、陈志鸿谈旅游书写、辛金顺谈孤独与寂寞是否有助于诗、黄远雄针对社会乱象与文学之关系抒发观感、截至去年为止接连13个年头为《南洋文艺》撰写年度回顾的张光达总结其观察与期许、“急诊人”廖宏强谈他在医务与写作之间的时间分配及文字风格的转变、陈强华谈写作与疗伤、李宗舜与他在生活繁忙间隙里的诗情等。透过编作者的互动,写作人藏在作品背后的思索与见地,也就有一直接抒陈的管道。此外,转载文字则包括国外名家或跨出国门绽放光芒的马华写作人,其中包括高行健、余光中、李永平、骆以军、《狼图腾》的作者姜戎、移民美国后以英文写作的华裔作家哈金、Mohsin Hamid、以《追风筝的小孩》蜚声国际文坛的巴基斯坦籍小说家Khaled Hosseini等等,这等于在马华文艺园地打开一道对外视窗,让人窥见外面的无垠天地;此一部分只要不过量以致挤压马华作者珍贵的发表园地,仍是深具意义的。


(2)

除了被动地刊载作者寄投的作品之外,本年度的《南洋文艺》,编者的主动规划仍旧占了相当的比重。首先要注意的,当然是年度文人特辑。
 
今年(2008)的年度文人是马汉。作品累积量颇大的马汉,其正职原是教师,但自言“以当作家作为终生志愿”,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无论是身在教育岗位或离休下岗以来,马汉都不曾停止写作。早年以小说和杂文为主要的创作方向的马汉,80年代以来更侧重于实践与推动儿童文学的创作,其本身成果累累,受其鼓励和提携而投入耕耘的后进,据知也不少。按此,说马汉是当代马华儿童文学的推手应不为过。


半个世纪以来创作不辍的马汉,是老生代作者熟知的老朋友,也是中生代后生代的马华写作人绝不陌生的前辈:自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的《好少年》到90年代以降的《青苗》、《小作家》等学生刊物,马汉一直都参与策划乃至编辑撰稿,尤其他身在其中指点文字江山,坐镇平台评点兼指导写作幼苗的角色,往往在后辈写作人脑海深深烙下其鲜明形象。马汉获选为年度文人,应该让同辈写作人感到欣慰,或许也让不少的文坛后辈忆起当年爬方格笔耕的文字前尘。(然而,许育华在逾半年后发表的《阅读,未竟的事业——记〈小作家〉停刊》一文,却是让人深为感叹的。)

年度文人之外,今年除了照例有“诗人节特辑”外,也推出了“元宵情诗特辑”。后者是配合所谓的中华情人节而应景征诗,前者则接续去年的“以诗抗战”,让诗人向天灾人祸所引发之心灵悸动贴近,让诗心在人间的苦难中历练与升华。因中国汶川地震和缅甸风灾而策划的“向灾场献诗”特辑反应热烈,前后蔓延了4期有余,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编者除了征求相关主题的诗作之外,也邀约诗家各陈诗观;如再加上“文学Q&A”,那么,本年度的文艺版大概是最让诗人作家“掏心掏肺”的,一旦“接招”,就得站到作品的前头直接表白了——专事研究马华文学的学者该会欢迎这些作者的自我剖白。



(3)

因八十诗翁余光中来马一事别具意义,有关的应景特辑乃邀约两位在台而与诗人深有渊源的马华学人,来各自为文评述余光中其人其诗兼及马台的文学渊源。此外,更让人感到欢欣的,恐怕还是“出土文人艾文诗特辑”以及“李宗舜诗辑”——重归大山脚、潜伏近两年的陈强华着手整理“烂泥诗选”的同时宣布行将重新出发,也是马华诗坛今年的“利好消息”之一。

近三数年来,大山脚的前辈文友在搁笔多年后纷纷携笔复出,在温祥英、宋子衡、菊凡等人相继归队之后,艾文则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了。今年终于再次出发的艾文,诗兴不绝,且诗笔刚健,个人的诗作发表统计显示,艾文是今年文艺版个人诗作发表率最高的诗人,几达40首之多!至于李宗舜或黄昏星,早期的《蕉风》或《学报》读者,肯定都不会忘记。但是,诗人自90年代中期以后曾有10年之久的完全停顿,此后也极少发表新作。“李宗舜诗辑”的9首新作,则是诗人近年来最大量的一次性发表了,诚属可贵。

今年是诗的丰收年,呈现繁花盛放的景象,一年来,以诗为专辑或当期主文的次数达14次之多,而全年的发表统计,也以诗人的“出场率”最高,共有不少于40位诗家发表超过250首诗作,主要的有辛金顺、邢诒旺、、陈强华、木焱、何乃健、冼文光、无花、钟可斯、柯世力、沙河等等,马华的“在役诗人”,大致都罗致其中了。

散文方面,则大致维持“一人一篇”的情况,在此最低基本数之上的,有以小说名家的陈志鸿以及黄琦旺、文戈、廖宏强、何乃健等人。近年偏好旅游/心情出走的陈志鸿继续耕耘旅游散文、文戈继续经营其“黑水镇怀旧系列”、廖宏强书写急诊人较之他人而言相对失序的时间,而黄琦旺的3篇则文情浓密度最高。

小说方面,除了陈志鸿的短制和贺淑芳的得奖作品各一篇之外,其他则都是前辈作家,包括马汉、温祥英、菊凡、陈政欣、朵拉、苏清强等合计8家11篇,不可谓丰收——年轻的小说家多休歇养兵了?温祥英的<三迁>和<蜘蛛人>都是小说家近取生活来写小说,熟识他的人,应该都能读出小说背后的生活原型;陈政欣的<五指神庙的秘书>则以虚构与史实相间的方式来书写大山脚地方发展史的一个侧面,细心的读者,往往能将之“还原”——虽然小说家不一定愿意让读者这么做!

较之短篇或极短篇,极限篇还是收获较丰的,雅波和勿勿是此中经营最力者。评论方面,除配合特辑的特约评论之外,丘苑妮剖析方路极短篇小说的一篇,应是最见学术深度的,而严文灿翻译Samad Said的<从文学作品管窥华族社会生活>一文,则从非中文源流之文学工作者的角度,提出马华文学所遗漏的一环重要交流,读来发人深省。

(2008年12月13日完稿)
 
 
南洋文艺 6/1/2009

2012南洋文艺年度文人:许裕全1

2012壬辰年南洋文艺年度文人特辑1

许裕全文字疗愈途径

许裕全,1972年出生于霹雳班台渔村,台湾成功大学企业管理系学士,曾从事农牧渔畜业,目前任职于制造业。他近年获得多项国内外文学奖项,是个散文、小说、诗都写得很出色的文艺写手,文字或庄严细腻,或诙谐风趣。晚近的亲情书写,则哀而不伤,泪中带幽默,感人至深。他认为,文学可以想象,描写可以夸张,然而作者还是要负道德的责任,站在真实的一边。


文学Q & A
[Q]张永修 [A]许裕全



Q你是少数从事散文小说诗歌三种文体又能在这三种文体的赛事中得奖的人。

在处理某一课题的时候,请问你是以什么根据来选择文体的?间中有遇过什么难题吗?有没有一题三写的构想?


A 在本地,从事多种文体创作的人不少,而且都写得不错。小说散文以外的黎紫书钟怡雯,都曾写诗,而且写得好。

于我,尝试多种文体,其中一个动力是参赛,多一个组别便多一个机会,这也算是分散投资风险的方法,虽然与我企业管理系毕业的背景无关,可一旦投入战役,心中就有一股想法,那就是想写一些挑战评审口味的东西,于是各种文体便乱招尽数豁出去,成败不计,像对万能彩票,期待开奖而已。

但我的跨体创作,不见得都能写出好的东西。自己钟爱散文多些,近年开始碰触小说,以不同的容器来装散文装不下的体材。

至于用什么文体来表现,大部份取决于当下的心理状态,诗感或散文的感觉,那个比较大,还有就是课题的深厚,若能用三千字的散文处理的,决不拖成五千八千字的小说;三十行以内能概括的,用诗足矣。难的是,要如何把文章写好,文字本无罪,可我常把它们写坏。

另外,若能避开重覆、灌水的问题,一题三写是可以尝试的。


Q 从你的文章中,得知你曾经为了照顾卧病的双亲而疲于奔命。请问你是如何平衡你生活中的三大功课:事业、亲情、写作?

A 零七年以前,父母是亲情名词,我是两老的季节访客。零七年以后,上天送给我两件大礼:截肢洗肾的老父以及中风洗肾的老母,他们变成动词,上下起落需要拥抱扶持,我们成了命运的共同体,记不起有多少次相望流泪。

那时我的生活起了大变化,因为我发现,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但,他们凌驾于万能的金钱之上。至今我仍感到宽慰,因为后来即使几近崩溃,我都还坚持不遗弃他们在安老院,陪伴他们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生活很难,难在于日常生活的轻重取舍,即便是两老的医疗所需,在我心里也都有处理的优先顺序。疲于奔命是必然的,但我能割舍原先赖于生活的必需,如游乐工作等等,两老的问题便简单成我当下的唯一问题。

我从不缺一双能让我在无助时倚靠的肩膀,但我知道,最终我是两老的巨人,两老的肩膀。

那段看护过程刻骨铭心,书写的亲情文章都水到渠成。爱得深,扎得痛,<尿片战争>两天内写完,还有一些亲情文章也是,都相继在医院急诊室等等地方起始或完成。后来想想,那应该是我自己的疗愈途径,未及倾述的都化成了文字,在文字里救赎,放下,再前进。


近年得奖记录
2007年6月,第九届花踪文学奖散文推荐奖,作品<斗鱼系列>;新代诗佳作,作品<厨房>
2008年5月,第一届游川短诗创作奖首奖,作品<等待诗神>
2008年5月,第一届海鸥年度文学奖散文组特优奖,作品<鱼蛊>
2009年11月,第22届梁实秋文学奖散文创作类文建会特别奖,作品<尿片战争>
2010年6月,第三届海鸥年度文学奖散文组特优奖,作品<母亲的银河逆旅>
2010年7月,第三届星云文学奖散文特优奖,作品<治水>
2010 年9月,第32届联合报文学奖短篇小说评审奖,作品<女猪>
2010年11月,第33届中国时报文学奖新诗首奖,作品<Fistula>
2011年8月,第11届花踪文学奖马华小说首奖,作品<身分>
出版作品
《猪头看过来》,大将出版社,2005年
《宝贝,猪头一下嘛!》,布咕数码与印刷出版,2009年
《山神水魅》,大将出版社,2011年



终归是写人
——略谈许裕全诗中的父母意象

邢诒旺【文学观点】

张永修寄来许裕全的十首诗,长约350行,嘱我写一篇500字短评。裕全的诗文向来给我稠密浓郁的印象,大刀阔斧,细节琢磨,要赏析他匠心独运的修辞,恐非短文能及。纵观永修所寄的诗,不知有意无意,可分成三大母题:父母、海洋、鬼神,每一块都是大部头,我就略谈裕全诗中的“父母”意象。

“父母”意象是现代文学一个重镇,小至家庭伦理,大至文化溯源,都可由此着手,是心理分析上所谓的“原型”。父,可以象征文明、权力和理想;母,可以象征情感的依归。<同我父辈的那些诗人>的“父辈”、<等待诗神>的“巨人”、<父亲·海洋·食梦貘>和<君父的海洋>的“父”、以及<月光海>中的“我们”,都是指向理想的追寻者。裕全除了向艰难时代的前辈所到达的境界致敬,也借以刻画心中跨洋越海的志向,乃至不无悲剧意味的描写了这些理想随着肉身时间而渐趋一致的:失落。

在<父亲和我的三菜一汤>中,裕全说“我变身你的父你的母”,身兼父职母职子职,仿佛某种三位一体,起初是基于伦理义务而照顾其老父,却在过程中让“权力”和“亲情”这看似冲突的二者交融,在抑郁的生活顾虑中领会安身立命之道。

描述一个外来语言和一部外在的器物,透过母子的关系,内化成儿子的生命依归:“我贴耳聆听,Fistula里/血液奔腾的窸窣声,多么像母亲/哺乳我时哼的摇篮曲”,写出一种跨越外在障碍的情感,隐然有国土寓言的痛楚(Trauma)意味。

<轮椅上的菩萨>俨然延续,进一步处理生与死、病爱与救赎,题材抽高至属灵的层面:“她如常低眉头前有光/轮椅是并蒂莲花”。然而相对父母的庄严,裕全的“鬼神世界”毋宁是属世乃至狂欢的,以<夜游神>和<云顶>为例,表面写鬼神,终归是写人,或人间乱相。



写作的历程
杨邦尼【文学观点】

2010年,许裕全以小说〈女猪〉获台湾联合报小说评审奖,新诗〈Fistula〉获时报新诗首奖。在12月的台北时报文学奖颁奖礼上,许上台致辞,手里拿了一本第14届时报文学奖作品集,说了一段陈年旧事:在大学的时候,读了骆以军得奖的小说〈手枪王〉,哇,竟然看不懂。

90年代的黄锦树、钟怡雯、陈大为等人抢攻两大报文学奖(中国时报和联合报),取得台湾文学的“身分证”或入场券。同样的留台,在南台湾的许裕全其实已在成大凤凰树文学奖获新诗首奖,全国学生散文奖第四名。只是,和前辈们的两大报文学奖高曝光相比,许的文学奖的“含金量”低。散文和新诗最早收入在《马华当代诗选 (1990-1994)》,《赤道形声:马学文学读本Ⅰ》。

在大马,许亦参加文学奖,1993年第二届的花踪新诗入围作品〈欢迎你到台南小北夜市〉,以后的花踪许从未缺席,只是离首奖总差一步,很近,很远的写作历程。这样算起来,许的文学写作历程算是资深的,然而和同辈或晚辈诸人,居台或留马的一帮写作人的文学(奖)成绩,许的文学姿态显然是“一步一脚印”,而非“一蹴而就”的抢占了文学写作的场域。

参加文学奖是写作者磨练笔锋的杀戮之场,讲实力,靠毅力,以及几分时机。时机到了,实力和毅力不减,杀出重围。许裕全就是那样长跑型而低调的写作者,写作之路正迢迢。


(上)
 
南洋文艺 31/1/2012

2012年1月14日星期六

2005 南洋文艺年度文人:陈大为_3


参赛与写作(4)
——访陈大为
 
访问者:林春美(林)
受访者:陈大为(陈)
日期:2003年10月
地点:台湾台北
整理:张妙妮


我觉得得奖要有一个极限。你得了若干年后,可能5年、8年、10年,你就要收手,把机会让给别人。文学奖不是获得名利的地方,而是文坛新人成长的空间。


林:如果我们看到有一些作者,他有很强的别人的影子,甚至每个人都很能够说出来的那种影响的关系。而如果在他很年少的时候得奖,一次两次三次,受到肯定,这无所谓,因为他正在成长,刚刚冒起来。不过如果他已经得了这样多次的肯定,那么应该可以慢慢地建立他的风格的时候,他还是继续接受影响而没有发展出他自己的风格的话,你觉得这样的作品……


陈:如果是这样,他即使得了一百次奖,他的终极价值还是可以归零,因为他是用别人的影子去参赛去得奖,真正被肯定是别人的影子,而不是他。我觉得成长的时候可以有别人的影子,可是这个成长期不能太长。也许在三五年就要结束了。5年已经很长。我觉得3年是合理的。3年之后你要建立自己的风格,比得奖来得重要。如果你两者都能兼具,就是你有你的风格,能继续得奖,那是两全其美。可是,我觉得得奖要有一个极限。你得了若干年后,可能5年、8年、10年,你就要收手,把机会让给别人。文学奖不是获得名利的地方,而是文坛新人成长的空间。


林:不过如果他想继续得到肯定呢?他一方面固然有很明显的他人的影子,可是另一方面,他的文字的确是好的。你认为他应该在继续参赛、继续得奖吗?

陈:不应该。他当务之急是要创立自己的风格,而不是去得奖。那变成本末倒置。他写作是为什么呢?是为了得奖而写喽。


林:你现在还继续参加文学奖吗?

陈:好玩的时候会。最近我参加中国大陆的一个文学奖,那其实是我想测试中国大陆的散文口味在哪里。虽然它们可能是相当重要的文学奖,但一来没奖金,二来我得过好几次中国大陆的文学奖都是即使有奖金我也不去拿,奖杯我也不要,只是作为一种测试跟挑战,挑战那边不同的美学风格。奇怪的是,我在中国大陆参赛没有输过,逢奖必赢。但我也不会热衷于此,只是久久参加一次,纯好玩,看到一个比较像样的,就随缘投过去玩一下。不过,国家级的大奖就没办法参加,而且都是“亮名评选”(不是匿名)。

林:你会不会因为自己已经得了这么多奖,而且已经做了评审了,而有这种心理:为什么我还要跟后进一起打擂台呢?

陈:会有。无论面对台湾或马来西亚的文学奖都会有。那些很强的诗坛前辈们,比如说罗智成、杨泽、陈黎这些人,陆续让出他们的舞台,然后我们这个世代才有一片净空的成长空间。如果他们永久霸着,我们不见得能够在初出道的时候打败他们。所以,我始终认为文学奖是一个薪火相传的擂台,是让新人出头的,而不是让老人家永远盘踞。尽管看了这几年水准不断衰退的台湾两大报文学奖,以及花踪文学奖,不禁产生一股很想参赛的冲动,可是还是要把它克制住。我更应该做的是:努力栽培我的学生去参加各种文学奖。

林:所以,你以后只是会为了好玩而参赛?

陈:在台湾,是不会再参赛了。除非是一些它主动推荐的推荐奖,或者是“十大好书”。这是他们主动玩的一个游戏。

林:回到刚才最初你讲的那个规划性的写作。为什么你会先规划某一个时段你要写些什么样的诗歌或者散文呢?

陈:这跟个性有关。我喜欢把未来先规划好,一年之内我要做什么事情,甚至我会想5年之内我要训练自己达到某个程度,或者具备某个写作题材的能力。我会作较长程的规划。我甚至会想说今年我要写几首诗是属于历史叙事的,几首是属于情境描写的。早年写诗的时候是这样想。可是,在1999年之后,我的想法就不 一样了。我的那时候的规划是一整本,而不是几首。我会构想未来3年朝某方向去创作,或针对某个主题去写。

林:因为一本书一定有它的篇幅,不可能是你写了10页,那就出书了。可能你要写十多篇、二十多篇,才能够出书。如果进行规划的话,会不会有一种危机:为文造情?

陈:自我能力的评估很重要。好像我的第3本诗集,我没有办法用南洋来写整本,只能称为一个主要系列。我规划的时候,规划了好几个不同的系列。它组合起来,同时看到除了这个系列之外,我还有对其他主题的一个写作。我还没有试过整本诗集都写同一个东西。可是,我的第二本散文集就去尝试13篇散文全都写人物,跟我有关的人物。但是写的时候碰到很多问题,技巧有时候不能重复,有时是故意重复。故意重复是用同样的技巧来写,让技巧与技巧之间有个衔接点。比如说,第一篇我用了这技巧在文章后面,第二篇文章前面我会用同一个技巧,让它衔接。甚至同一句话,以稍为不同的形式出现在两篇文章里。

林:这样,你好像是比较想通过写作这个道场来磨炼你的语言能力。你会不会有一种使命感,想要特别去书写你的故乡什么的?

陈:其实那是生命中不同阶段的规划。前阶段我是写中国的一个古代文化,第二阶段是写南洋的部分,第三阶段就回到我生命的亲情的部分。第四阶段呢,要跨到都市文化的部分。那是我给我自己的一个规划,每三五年会换一个。应该每3年左右,会换一个大方向来创作。

(4,续完)
 
南洋文艺 2005年2月22日

2005 南洋文艺年度文人:陈大为_2


参赛与写作(3) 
——访陈大为

访问者:林春美(林)
受访者:陈大为(陈)
日期:2003年10月
地点:台湾台北
整理:张妙妮


 


于坚得奖之后,有人模仿了他,得奖了。那个人再模仿第二次,还是得奖。第二个年轻个诗人也用同样的方法来写,还是得奖。所以,同一个模式得了4次奖。这种情形,可以怪决审委员,他们的诗的阅历不足,才没发现非常明显的因袭现象。

林:你说跳出马来西亚,是指……


陈:跳出马来西亚的评审结构,进入台湾的评审系统里考验一下自己,因为台湾是比较有包容性的地方,相对于马来西亚。当然,他们有些对异地文化视野上的不足,所以可能产生两个截然相反的东西:一个是很喜欢,因为他不懂;一个是完全排斥,也因为他不懂。你要怎么样取得这个平衡,其实是技巧和书写能力上的问题,而不是题材的东西。

林:多数评审都会表示自己并不忽略语言、技巧等问题,不过最终起决定作用的可能不是这些。当然,这也因评审而异。

陈:文类很重要。如果该文类的语言技巧占的比重比较低的话,主题倾向会比较强烈。就诗来讲,诗的好坏,根本的不是题材问题,而是作者怎么去写。就以2003的“联合报文学奖”新诗组,在参加作品中写两伊战争的有很多,都是同样的题材。可是为什么其中一首诗能脱颖而出呢?就是他在写作的技巧上比其他同一题材的作品来得强。评审就是看到这一点。如果你说马华题材进入台湾系统之所以能够获得肯定是因为题材的缘故,我觉得这是一种很粗糙的看法。每年参加台湾两大报文学奖的马华作家不少,但成功的不多。

林:当然,我们都明白并不全部都这样。

陈:也许我们会觉得张贵兴的作品专写热带雨林,如果只是一次奏效的话,可以解读成一种陌生文化产生猎奇感觉;但他却是接二连三的受到肯定,台湾评审大多已经熟悉了知道了他的主题内容,早已没有什么新奇感,他还能够陆续获得肯定,这就是一个较纯粹的艺术层次之解读,而不是题材层面的好恶而已。

林:当然,这不是就每次的评审结果而论。某些特别的情况下……

陈:在某些特别的情况下,他可能占一点便宜。可是我们别忘了:雨林书写,其实有很高的难度,张贵兴真的很不容易。

林:你怎么看一些复审的意见?这当然无法从报纸得知,不过如果我们跟复审有一些接触,听他们的评语,会觉得原来他们一致都认为应该是最好的那些反而是被评审所忽略了。他们勉强把它放成……

陈:最后捡上来的。

林:对。

陈: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包括我自己去评的时候,有时候当决审,有时候当复审。我想这是一个文学代沟的问题。这代沟没有谁绝对是正确,谁是错误的。也许以我们三十几岁的人看一些比较属于生命中沉淀下来、平淡致远的题材,会觉得没有创意,黯然无光,不会喜欢。可是当我再活10年,甚至30年,回头再看这些作品的时候,才发现一种很深沉的生命价值,也说不定。所以,以我们现在的生命经验为省思的基础,我们会肯定一些东西,否定一些东西。可是,它进入决审之后,由另一批相对年长的文坛前辈来看的时候,他们也许看出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当然,他们可能会忽略一些我们这个世代才看得懂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评审过程是一篇作品面对不同门槛的冒险历程。如果一篇作品能够跨越我们的手,然后再进入决审,能够得奖的话,一定有其理由所在。只是,我们的观点不同而已。至于说“吊车尾”捡进去的,这个责任是在于复审。你为什么把它捡进去?你不能够怪决审为什么让它得奖。某一年,我去评“联合报文学奖”复审的时候,就碰到一首诗,它高度模仿了过去某几首诗的写法,最原始的出处是于坚〈坠落的声音〉。于坚得奖之后,有人模仿了他,得奖了。那个人再模仿第二次,还是得奖。第二个年轻诗人也用同样的方法来写,还是得奖。所以,同一个模式得了4次奖。这种情形,可以怪决审委员,他们的诗的阅历不足,才没发现非常明显的因袭现象。可是,复审也有这个责任。所以我们决定不要让决审委员再犯第5次错误,就把它挡下来了。从经验判断,这首诗进入决审一定会得奖,因为他确实写得不错。可是,他的阴影很大,整首诗都是别人的东西,又学得不够好。我们担心决审委员读不出这个阴影,就贸贸然给他得奖。那,罪过就在于我们复审委员。


林:我想到一个跟你刚才讲的东西有一点关系的,因为你讲他模仿了一次得奖,第二次又得奖,4次也得奖。那么,跟刚才你讲的猎奇心态,初次看到热带雨林的时候得奖,看了4次也得奖,会不会也是同样的一种情况?当然,我没有质疑张贵兴。不过只是突然想到。

陈:这个可能是存在的。确实是可以存在。也许在第一次发表之后,大家都看到,很喜欢。然后第二次出现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喜欢。为什么他们会继续喜欢呢?这是一个问号。刚才我否定的是创作因袭的一种心态。可是,当你是同一个作者,你的风格建立在这个题材上面,你也许花了10年时间写了好几部相关的小说,更不是抄袭任何人,而是在发展自己的东西。加上,他反复受到肯定,这一点应该朝正面的角度去看。

(3,待续)
 
 
【陈大为主编书目年表】
《马华当代诗选(1990-1994)》,台北:万卷楼出版社,1995
《马华文学读本I:赤道形声》,台北:万卷楼出版社,2000
《马华文学读本II:赤道回声》,台北:万卷楼出版社,2004
《台湾现代文学教程5:当代文学读本》,台北:二鱼文化出版社,2002
《天下散文选Ⅰ,Ⅱ:1970-2000台湾》,台北:天下文化出版社,2001
《天下散文选Ⅲ:1970-2003大陆与海外》,台北:天下文化出版社,2004
《天下小说选Ⅰ,Ⅱ:1970-2004世界中文小说》,台北:天下文化出版社,2005
《时空断层下的诗人与诗》,台北:台北市文化局,2004
 
 
南洋文艺 2005年2月19日

2005 南洋文艺年度文人:陈大为_1

2005 乙酉年南洋文艺年度文人特辑

陈大为在南洋


陈大为1969年出生于霹雳怡保,属鸡,祖籍广西桂林,台湾师范文学博士,现任台湾台北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文学成就卓越,曾先后获得台湾、马来西亚、中国四十余个文学奖项,包括台湾两大报文学奖、1997年第4届花踪新诗推荐奖,1999年第5届花踪散文推荐奖,2004年第6届大马青年作家奖得主。另有著作13种,主编书目8种。(编者)

参赛与写作(1、2)

——访陈大为

访问者:林春美(林)
受访者:陈大为(陈)
日期:2003年10月
地点:台湾台北
整理:张妙妮

2003年我开始思考文学奖与写作之间的关系(后为博大现代语文及传播学院研究计划之一,进行中),同年年尾趁赴台开会之便访问了陈大为。本文为该次访问之部分记录,经陈大为同意后发表。
——访问者按
 
 
我把文学奖当擂台,
一站一站地这样打下去。


林:你早期的作品会不会多数都是得奖作品?

陈:这个分“动机”与“结果”两个角度来谈。如果说从“结果”来看,确实有许多新诗是得奖作品,但它在我的创作中不超过二分之一,我真正的创作量蛮大的。我在马华的作品发表是经过筛选,比如那一年我在台湾发表30首诗,可能其中的三分之二会在马来西亚出现。有一些我会把它去掉。以“动机”而言,早期有些人会质疑我,会不会为得这个奖而写这首诗?这就得做一番解释:因为创作本来就是有它的“目的性”。我的创作会有规划性的策略,那一年想写什么样的诗,都已经想好了,然后我按部就班地去写。在我大学时期,一年下来在台湾可参加的文学奖大概有七、八项,我从来不为哪一个文学奖而创作,我把文学奖当擂台,一站一站打下去。我希望透过文学奖来刺激、提升自己的创作水平。我更不会去考虑迎合评审的口味,反而有时候是逆向操作。说不知道评审口味是假的,其实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对自己有要求。好比台湾的两大报文学奖(中国时报文学奖和联合报文学奖),第一次参赛的时候,我故意写一些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类型的作品,去考验一下自己,考验一下评审。居然得奖了,既兴奋又意外。

林:所以,你的写作是有规划的,不过参赛作品并不是有策略性的,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陈:对。可以这样说。

林:就你看来,马来西亚得奖的那些文学作品会不会迎合评审口味的呢?

陈:在我看来,近两三届的部分得奖作品的创作动机,显然是为花踪而写,因为那些得奖者,尤其较年轻的一辈,他们一年下来不过发表那么一两篇作品而已,甚至两年也不发表作品,然后就为花踪而去写一首诗,或一篇散文和小说去参赛,然后就得奖。这种创作心态,我非常不以为然的。他也许是在这个单一战场上能够脱颖而出,那背后当然有很多因素,有时候是对手太弱,或者他这一次写得特别好。可是,我们评价一个文人是看他整个创作生涯,在宏观的创作脉络中,投机者的动机与价值就暴露出来。就是这种人在蚕食马华文学的正常发展,剥夺了许多真诚创作者的机会。他们的得奖佳作,其实只是文学史边陲的一缕云烟,可有可无。

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是持续性的创作者,参加文学奖就不会有那种“不良”的目的性?

陈:相对而言,他们比较不会有太多投机成分的功利思想。这种创作者才值得培育。

(1,待续)
 
 
你要说我的题材是比较属于“张艺谋式”的一种猎奇心态迎合评审,
这是很不公平的说法。
 
林:你在台湾也参赛过,也当过评审,所以你晓得里面是如何操作的。可以把台湾的评审制度与马来西亚的比较一下吗?


陈:我当过3种不同的角色:第一个是参赛者,第二个是评审,第三个是决审记录员,记录整个评审过程。从文学奖评审的结构机制来讲,台湾的好处就是当某位作家能够在台湾的重大文学奖当评审的时候,他可能累积了很多的创作成果。尤其是在“质”的方面,他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准,才可能成为一个重要大奖的评审。大体而言,是如此的。所以,5个评审本身就是被审视的,他们必须各自发表一则评审感言,而且他的评审标准和整个讨论与票选过程,都被透明化,公开化。我觉得他们解读作品的能力跟角度也会比马来西亚的评审来得高。

林:你对马来西亚的评审制度,可以看出是有点不满的,可不可以讲得仔细一些?

陈:我觉得有一些本地的评审本身文学素养就不理想。有些诗人评审自己的诗写得很普通,见识也少;有些所谓的散文名家的观念非常狭隘,非常保守,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评断一些超越他视野以外的东西。这些评审,有重新自我进修的必要,否则会误人前程。

林:台湾的文学奖是否也面对“遗珠”之议?

陈:会。有一些比较本土性的文学奖,会强调台湾的意识或者题材为主,真正的创意和语言特质都被忽略了。虽然刚才我讲了很多肯定的话,其实对台湾的某一些评审还是蛮不以为然的。尤其做过评审记录之后,更会发现有少数几位评审是很不认真的。虽然他本身的诗可能写得很好,但是真正花在细读作品的时间不多,只在会议上见风使舵。所幸这种人是少数。但,也出现过另一种情况:评审的阅历不足。他也许写了50年的诗,不过他的文学知识却停留在10年前,就没有再进步,没有再去关心近10年的诗。常把老掉牙的技巧当成创造性手法来赞美。我们在学校教书,同时身为比较年轻的创作者,对当代文坛创作实况的掌握与理解,很多时候会比某些老前辈决审委员更为准确。

林:会不会有一些作品之所以得奖,是跟那些评审(尤其决审)大部分都是来自外国有关?这里可能有两种比较极端的情况。一种是它非常“马来西亚”,以致那些评审不晓得它的好处在哪里。另外一个,因为它很“南洋”,所以评审就很喜欢那种格调,因此就得奖。你觉得会吗?

陈:如果我们从很粗糙的一个角度来看,这是可以成立的。说很粗糙,是因为这是用“题材”来论断一切。其实文学表现除了题材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如语言技巧的一个高度,谋篇的结构和创意的形塑。如果你写的是非常本地的作品,可是你可以用很高明的技巧、很精彩的语言来表现的话,我相信外来评审也是可以肯定你的。如果你用本土题材输了,而我用“南洋”赢了,你要说我的题材是比较属于“张艺谋式”的一种猎奇心态迎合评审,这是很不公平的说法。我们不妨换个角度,你也可以来写写看,也许你比我写得更好呢!写得比我好的话就算你赢,输了就静静在一边,别说话。败军之将,岂能言勇。其实马华文坛很封闭,他们应该跳出马来西亚,到台湾参赛。最成功的例子就是吕育陶,和黎紫书。没有人可以质疑他们的实力。

(2,待续)
 
 
【陈大为著作年表】
论文集《亚洲阅读:都市文学与文化(1950-2004)》,台北:万卷楼出版社,2004
论文集《诠释的差异:当代马华文学论集》,台北:海华文教基金会,2004
论文集《亚细亚的象形诗维》,台北:万卷楼出版社,2001
论文集《亚洲中文现代诗的都市书写(1980-1999)》,台北:万卷楼出版社,2001
论文集《存在的断层扫描:罗门都市诗论》,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8
诗集《尽是魅影的城国》,台北:时报文化出版社,2001
诗集《再鸿门》,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7
诗集《治洪前书》,台北:诗之华出版社,1994
散文集《句号后面》,台北:麦田出版社,2003
散文集《流动的身世》,台北:九歌出版社,1999
散文绘本《野故事》,台北:麦田出版社,2003
散文绘本《四个有猫的转角》,台北:麦田出版社,2002
人物传记《灵鹫山外山:心道法师传》,台北:远流出版社,2002
 
 
南洋文艺,2005年2月12日、15日

2012年1月12日星期四

2011年 南洋文艺回顾

筑文艺之墙守护家园
·执评论之笔引领风云
——2011年《南洋文艺》回顾
 
杜忠全【文学观点】
 
 
 
“文学反稀土厂”不只是《南洋文艺》的特辑,暂且不说它还将“遍地开花”,未来几个月内陆续在其他文艺领地蔓延,只说缘于“你用我的乡/来释稀/你的愁”的“稀土厂事件”而触发的艺文界联合行动,这或意味着当代马华写作人在影响深远的社会议题跟前开始结合,再以作品介入与回应焦点议题。
 
(1)

文学究竟是什么,那是文学课堂上或专论著作的繁复论述,无需在此讨论。仅就《南洋文艺》的编辑风格来说,编者每对当前牵动人心的社会议题或区域乃至全球事件皆有所回应,包括主动策划有关的主题特辑,或在特辑以外针对特定作者的创作导向邀约文稿。此外,当然也有作者感于当前议题而有所针对的投稿作品,而编者每每都能在最短的时限内将有关作品予以刊登,以求在新闻焦点之外留下即时的文艺省思。2011年期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而审视本年度的《南洋文艺》,这一方面的作品首先应获得关注。

如前所述的相关作品,如3月11日日本仙台县发生世人瞩目的地震与海啸,遇灾者众,灾后的连锁影响尤为媒体长期追踪报道。为此,与此事件相隔十日后,《南洋文艺》即率先刊出邢诒旺的<震央侧记>及eL(林颉乐)的<这空虚是来自内部吗>等诗,随后的数期则有方路<仙台笔记>、木焱<大海啸>、钟可斯<日射>、陈伟哲<劫后>等诗作相继见报。同一月份的缅甸“3.24”地震后,相隔半月余便有陈伟哲的一诗发表。

10月20日利比亚独裁者卡达菲被俘获并击毙,同样也是半个月余即有秃橡的<哀卡达菲>诗,而5月1日奥沙马被美军击毙,3个月后则有方路的<对于奥沙马最后逃亡地址的研究>新闻摄影诗。

此外,4月3日中国艺术家艾未未遭禁,此事引起全球关注,虽然迟至6月中旬才有陈伟哲的<内部的细节——致艾未未>一诗见刊,但编者在4月下旬即推出辛金顺的<五首监狱诗>,这样的主题难免引人遐思,难道是纯属巧合?

此一方面的呈现而言,本年度最是举国关注的国内事件,除主流媒体不便处理之棘手课题外,大概就数澳洲莱纳斯公司在关丹设稀土厂一事了。此事影响深远,反对该公司设厂的声浪从当地居民蔓延到全国各地,厂方、为政者与居民、社会工作者、非政府组织乃至网民等之间展开角力之外,出身关丹的导演陈翠梅登高一呼,国内艺文界反稀土厂行动自此启动,文坛当亦有所呼应。及至岁末年终,关丹稀土厂事件方兴未艾之际,《南洋文艺》率先推出了两辑“文学反稀土厂特辑”,即12月13日由八字辈之那天晴组稿的首辑,周若鹏、曾翎龙、杨嘉仁、翁菀君、龚万辉和那天晴等人分别以诗、散文、小说与人物素描等体裁声援反稀土厂行动;12月20日见报的次辑则由编者张永修邀约,包括木焱、冯垂华、eL、邢诒旺、陈伟哲等人的诗与小说。该两特辑以诗文画作筑起一道文艺之墙,与当地及全国有识之士一起守护我们的乡土与家园。

“文学反稀土厂”不只是《南洋文艺》的特辑,暂且不说它还将“遍地开花”,未来几个月内陆续在其他文艺领地蔓延,只说缘于“你用我的乡/来释稀/你的愁”(《稀土侧记》/邢诒旺)的“稀土厂事件”而触发的艺文界联合行动,这或意味着当代马华写作人在影响深远的社会议题跟前开始结合,再以作品介入与回应焦点议题。此特辑大致涵盖了马华文坛的七、八、九字辈写手,这虽然不能就此让人轻易评断,谓马华的中、青生代写手较积极于在创作层面上参与当前议题的结论,但仍不失为一有趣的现象,值得有心人继续追踪与观察。

(2)

每年农历年期间推出的年度文人特辑,近年来已成《南洋文艺》的特色。今年的年度文人是以文艺评论称誉马华文坛的张光达。张光达出身马大,是理而涉文之典范人物之一,他早年写诗,大学时感于马华文坛“低迷的评论风气兼保守的观念态度”,尤其当时读到的本地文评多“谈论的焦点都不在文本上或关于文学自身”,反而以外在的社会道德观来审视与评断作品乃至作者,遂“有意识的撰写评论来让属于文学的将它归还给文学”。张光达自身的创作以诗为主,涉足评论后,明显“有企图的、有计划的针对某项主题来写”,迄今在马华新诗评论方面成绩可观,2001年以来分别在马、台两地分别结集出版了三部论述,是当代马华文艺评论中堪具分量的一支笔,今年以评论之笔膺年度文人,可说别具意义。

张光达以诗出身而以评论成一家言,故而该特辑以“评论的工程,诗的艺术”为题,即侧重其致力最深的文艺评论,也未忽略其诗艺。主要的呈现为邀约曾被他评析过的多位诗人,包括不同世代的张尘因、黄远雄、沙河、吕育陶、刘富良等人来抒写“评后感”之外,也有其同乡、同学兼文艺道上的同行挚友夏绍华侧写其文艺成长轨迹。至于创作方面,光达仅交出诗一首,这或也是近十余年张光达仍致力耕耘文艺批评之一种反映吧?

除了辛卯年文人特辑,本年度另一值得关注的,是配合6月份诗人节而推出的特别企划。该系列特辑含两部分,即其一eL(林颉乐)诗展及其二李恒义诗展。林颉乐是八字辈,李恒义则是六字辈,后者早期兼写诗与小说,90年代以来一度停笔十余年,去年(2010)始重新出发。目前除了工作上的少年小说书写与出版外,迄今其文艺创作仍专注于诗,直谓“写诗的日子比不写诗快乐”。及至其个人诗展刊出的6月份,据知他在短短一年间写就了近两百首诗,大有向眼前的时间追讨过去十余年创作空白的迹象。

此外,本年度尚有“文学马六甲”和“拉曼文学奖”特辑。前者是配合马六甲之“相约鬼门关”跨年活动而制作,含参与演出之创作人及在地作者如傅承得、王修捷、吴鑫霖、吴彩宝等人的诗文,后者将拉曼大学文学奖的小说、散文与诗等三大组别之首奖作品予以刊登,作者包括李建豪与黎杰荣,显示编者在版位极其有限之下,对成长中的年轻写手仍未忽视。

(3)

自2011年4月开始,木焱与杨邦尼每月皆以专栏形式合写“魍魉之书”,全年累计有9次之多。“魍魉之书”双人专栏的书写内容,结合了作者的所读所思以及生活境遇,让文字与生命穿透并结合,即有直抒胸臆之笔,亦有借他人之酒浇一己块垒之迂回书写,类似的“隔海书”(专栏之始及岁末暂休之时木焱人在台北)不乏透过无声文字碰击出澎湃火花之处。

投稿作品方面,本年度也颇多亮眼之作。首先,在散文方面,刘放、温祥英、李宗舜、方路、许裕全、廖宏强、孙彦庄、李敬德、何启智、梁志庆、陈志鸿、杨邦尼、许通元、牛油小生、邱苑妮、翁菀君等等,都交出了一定分量的作品。许裕全近年来在国内外屡获散文奖项,本版发表的<水魅>与<河杀>两文都写出了本色。无法忽视的,还有李宗舜和陈志鸿的两篇长文,前者的<乌托邦幻灭王国——记十年写作现场>乃过来人回溯当年在台的神州诗社,自是一部“我方的历史”;陈志鸿的<椰脚街纪念日>文长逾13万字,是马华文坛少见的散文长构,该文自少女时代的母亲起笔,实乃作者书写个人成长史,惟其借祖父之口回叙日军登陆投弹之时两位年幼伯父不幸命丧老街之一段,结合该文的其他散片,则约略带有家族史的影子了。

小说方面,老中青作者皆有长短不一的作品,作者群包括了宋子衡、雅波、勿勿、棋子、曾永、王修捷、吴鑫霖等人,而这一年间的小说发表量最丰的,无疑是张柏榗,他在微型与短篇小说皆有所着力,无疑是后劲无穷的新世代小说作者。

至于诗,除了上文提及的作者仍发表不少作品之外,尚有李宗舜、何启良、艾文、马盛辉、刘庆鸿、翁弦尉、冼文光、谢永就、曾永生、秃橡、苏清强、无花、郑变、周天派、柯世力、洪伟健等等,作者众多,无法尽予罗列,可见马华文坛诗家颇众——今年内结集出版的诗集即有多部,可见是诗花盛开的一年。

最后,关于评论方面,除了张光达仍为编者企划约评的首要作者外,尚有林建国谈钟怡雯散文、陈政欣分别论述宋子衡小说与大马华语语系文学、陈蝶写许通元之饮食散文、杜忠全谈方言民间文学、谢永就写诗观、何乃健夹评夹序李宗舜等三人之诗作及杨邦尼评析林嘉运的人类学随笔新书等,成果略有可观。

(2011年12月15日完稿)

君自故乡来


君自故乡来——序欧阳珊《浮游老街》
张永修

鹏志堂,欧阳珊摄影

      每一次回马六甲,旅游区鸡肠街另一端的观音亭街是我必到之地,我养父和养母的灵位就放在青云亭。若时间允许,我还会像游客那样穿梭周围的街衢巷弄。其中,荷兰街的“鹏志堂”(Malaqa House)是我到访最多次的地方。

欧阳珊来信说她即将出版新书,由于大部分文稿是我邀约她写的专栏文字,便要我为她写序,并限定时日交稿,要我这个编辑尝尝被人催稿的滋味。

其实,欧阳珊当记者前也是一名编辑。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们在一家报社认识。她大概早我一两年踏入报界,又因我们来自同个家乡,同是客家人,吃饭的时候常在一块儿,因此彼此熟络。1988年,我从新闻组转到副刊,主编《星云》版,欧阳珊在较后的数年也转到副刊,负责《妇女》版,让原本只是家庭、丈夫、孩子、婆媳妯娌的小圈子,扩大到女性的权益认知、专业人士对女性问题的探讨、女性自主的倡议等议题,让我们对妇女版刊载的内容有所改观,对幕后的编者更另眼相看。后来由于家庭因素,她选择回到家乡马六甲陪伴两名年幼的孩子。从内勤到外勤,欧阳珊更显现了她潜在的干劲。在当记者之余,她开始关心起她生长的地方,对古迹保护有了更高的省悟。除了采访报道相关课题,她还定期在某个餐厅开设讲坛,直接参与古迹保护工作。她后来一篇有关马六甲古城古迹保护的文章获得花踪报道文学奖,是对她所作出努力的一种肯定。

虽然我出生于马六甲市区,但我对这个地方却不很熟悉。我出世3天就被送到乡下,一直到中学毕业,才在马六甲市区生活了一年半的时间。每一次回马六甲,旅游区鸡肠街(Jonker Street)另一端的观音亭街是我必到之地,我养父张光汀和养母黄六妹的灵位就放在青云亭。若时间允许,我还会像游客那样穿梭周围的街衢巷弄。其中,荷兰街的“鹏志堂”(Malaqa House)是我到访最多次的地方。“鹏志堂”厅堂多重而深长,听说从前后院有马房。主人因为防止佣人从后门偷运东西出去,便把后门封堵,只用前门进出。厅堂有对联,上联:志奋九霄追前哲;下联:鹏搏万里望后昆。当时题字人为年轻时的沈慕羽先生。对联由右至左悬挂,牌匾取二联首字,堂名本当为“志鹏”,可是后人却因由左至右的阅读习惯,而误将它称为“鹏志堂”。“志鹏堂”屋主郑奕陞老先生,是我外祖父。然而有关“志鹏堂”的故事,我却是从曾亲身在此历史老宅居住数年的大哥口中,以及对马六甲街巷人事极其熟悉的欧阳珊处,才得知一二。

欧阳珊因工作关系,还打听到在填海新区的某家著名娘惹餐厅是我外祖父的孩子所经营。我真的不知道,原因是外祖父有五房妻妾,众多亲戚不多来往,即使路上碰到也不一定认识。有一年我像游客那样返回马六甲,欧阳珊又跟我说起发现了我外祖父祖屋庭院外的牌楼,带我去看时,刚刚被推倒(大概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其实,真正的祖屋即是郑奕陞老人家与他发妻住的“志鹏堂”。所谓 “祖屋”,可能是其中一房的祖屋。老人家过世之后,“志鹏堂”几经易手,如今被一个喜好古物、珍惜古物之人接手,而此人正是我的前同事,也是我从事副刊工作的美编启蒙导师何国荣。他让Malaqa House 赢得Badan Warisan(大马古迹学会) 所颁发的古迹修复及保存奖,我们后人亦有荣焉。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我和马六甲如此密切,但我并不熟悉马六甲。而欧阳珊对于马六甲的熟悉,不是因为她是马六甲人,不是因为她是记者,而是她掌握了很多有关马六甲的资讯,还有更重要的是,她关心马六甲。当她得知有一间大马旅游局曾经用来拍摄旅游宣传照片的马来浮脚老屋被拆除,她与同好赶忙前往,用摄影机拍下镶着图案瓷砖的Tangga Melaka(马六甲浮脚屋石梯),保留住它被销毁前的美丽遗容。后来再走一趟,连石梯都被铲掉了。镶着花样瓷砖的石梯,是旧时马六甲浮脚屋的建筑特色,具有历史价值的文物没有受到应有的关注和保护,反而遭受摧毁,怎不教古迹保护人伤心扼腕?此外,欧阳珊也对好大喜功、拆除真古迹、制造假古迹的短视者深感厌恶,多篇文稿对此都有所反映。

2006年3月,我负责一个旅游周刊,其中有两版特约专栏,一为 《地头蛇》,另一为《过江龙》,前者写本地景点,后者介绍外国旅游区。《地头蛇》版写马六甲的人选,我首先想到在地的欧阳珊。欧阳珊虽然工作忙碌,但是朋友叫到,她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我每一、两个月写一篇介绍马六甲景点的文稿。后来《地头蛇》易名《旅游达人》,欧阳珊仍然断断续续给我供稿,一直到2008年8月之后她转换工作为止,前后共21篇。

旅游版的专栏,性质多以介绍旅游景点为主。此外,当地的文化习俗、美食特产、文物掌故,都能使一个地方变得更具内涵和更有特色。而相关的精彩照片,比标题更快映入读者眼帘。欧阳珊照片取角出色,有如专业摄影师。她还在副刊当编辑的时候,便经常在工余背着相机到处跑。我在2007年8月19日的“编辑小语”曾经有这样的一段话:

“大如海洋的酒店照片如何置入一个小开本的版面上,又能显其大?这是很难讨好的问题。 好的照片,做编辑的通常都会放大突显,以求夺目,次之的只能缩小,总想让多几张照片见报。 《发现槟城》版的许玉燕、《旅游达人》版的欧阳珊都是摄影高手,处理他们的文稿时常会想,如果排的是两个对开的小版,就能感受何谓气势。不过篇幅所限,我们都得练就缩龙成寸的功夫。”

如今欧阳珊出书,盼可还寸龙以九天,让读者可以在翻阅其文之时,还可细读一个城市古老的美丽风采。

19/10/2009
 
 
欧阳珊2012年新著
书名:浮游老街——世遗马六甲
著者:欧阳珊
出版年份:2012年
出版社:(马六甲)地理学家咖啡馆

2012年1月7日星期六

2011 南洋文艺年度文人:张​光达 1

2011辛卯年 南洋文艺年度文人:张​光达


评论的工程

诗的艺术



张光达,1965年生于吉打,祖籍福建同安,马来亚大学工程系学士,现任工程师。他中学开始写诗与小说,然而对马华文学更大的贡献则在评论。他从大学时期开始写文学评论,至今近30年,几乎是唯一一位不在大专院校体制之内,而又长期持续从事文学评论且卓有建树者。他以理性的评论工程,探寻精致的诗歌技艺,所评过的马华现代与后现代诗人不在少数。辛卯年《南洋文艺》年度文人特辑特邀被张光达评论过的马华诗人数名,针对张光达对他们诗艺的评论,发表各自的文学观点。




文学Q & A
【问】张永修
【答】张光达

创作与评论两者的取舍和权衡

问:你最早是先写诗还是写评论?你的评论至今出版了三本,然而诗却未有诗集,显然评论是你写作的主力所在。是什么原因令你在诗与诗评之间更致力于后者?

答:我在中学时期就写诗了。评论,尤其是文学评论则要到了读大学的那段时期才开始写,那个时候是诗和评论齐头并进。写诗是我的兴趣,比较是随意的,对某件事有感而发触动心弦,就自然而然地以诗的形式表达出来。我很少会主动去计划写一系列主题的诗作,随心境或感觉写,当然写完了会照例修饰一番,脱稿时的面貌可能跟开始的感觉意念很不一样。

而开始写评论,尤其是诗评,是在体验到80年代那个时期的马华文学评论风气,低迷的评论风气兼保守的观念态度,我发现到本地很多在文艺副刊上发表的评论,谈论的焦点都不在文本上或关于文学自身,而是以一种道德观念或泛道德泛社会的角度来评价文学作品,论者动辄以是非对错来定罪作品,甚至作者,这种评论方式与现象让我感觉很反感,很不满意,因此那时就有意识的撰写评论来让属于文学的将它归还给文学,这个是我一开始写评论的基本信念。对于评论我比较是有企图的、有计划的针对某项主题来写,写了这样多年,总算累积了三本评论集,当然还有不少不同主题的论文没选进去。
问:你评论过很多诗作,可说大致为自己确立了一套诗的审美准则。作为一个评论者,这当然是一件可喜的事。然而作为一个诗人,你的理论对于你的诗创作,会否无形中成为一种障碍,或者约束?

答:我在写诗的时候,不觉得理论对创作会造成任何约束或产生障碍,对我来说,写作多半是基于内心的需要或对外界的某种感触,当然有理论作为基础,有审美准则作为参考,那些多少可以帮助我写作的技巧,会在视野的开拓或思考的深度上带来一些启发性的东西。我想如果对诗创作和理论有正确的观念,懂得两者间的取舍和权衡孰轻孰重,两者间是可以达到相辅相成的目的,不必然会产生写作的障碍或约束力。

问:请再说说你所谓的“基于内心的需要”。在你个人的经验中,这种感觉用其他文体表达过吗?与写评论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答:所谓“基于内心的需要”是指一些心灵上或思绪上忽然涌现的感触,浓烈的感觉有如溢出的水槽,窃窃私语,产生一股有话要说的冲动,但是这种感觉可能稍纵即逝,通常很难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它记录整理出一个头绪,通常我的做法是把这种异样的感觉捕捉下来,写下几个断语残句,让它沉淀一阵子,过后再透过个人生活的观察,把这个心灵或情感上的意念与外在现实世界加以调和﹑整理﹑补充﹑扩展﹑修饰,一首诗就这样创作出来了。“基于内心的需要”是一种独白的声音,一个处在喧嚣世界中的静谧存有的状态,是我写诗的基本要求。

写散文就不管这些,有了一个确定的主题就可以运笔了,不过近年几乎没写散文了。写评论是另外一种状况,要先把论述对象问题化,设定一些议题和拟定论述架构,很多准备功夫要做,比如资料的搜寻和消化﹑理论的运用和辩证﹑前人观点的修正和补充,阅读作品必须从惯例中跳脱出来,摆脱意识形态的盲点,这些种种写评论的必备功夫,一点也不可以马虎,比较是知性的作业,不能只靠内心的感觉或所谓的“灵感”来写评论,虽然也有后结构主义的理论家提倡一种用情感驾驭理论的方式来论述创作对象,但那只是个案,对于我来说,写诗与写评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和感觉。



九本必读的马华文学论述

问:你从事马华文学评论多年的经验中,碰到过什么实际的困难吗?资源上的?又或者是人事方面的?

答:资源上没有问题。

人事方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倒是网络发达以后,偶尔会引来年轻写作者在网络上的冷嘲热讽和言语攻击,这些人多数用匿名的方式,躲在网络后面做护身符,而且留言的遣词用字往往很情绪化,大多没有理性讨论课题的意愿。我把这些看作是年轻作者的“影响的焦虑”的下意识动作。

问:照你看,这些匿名留言者,会是被你所评的当事人,还是……?有没有碰过具名、或者当面向你作出回应的?

答:或许是,还有一些可能是这些人的朋党吧。

除了网络上对我的批评,另外在平面媒体上(报纸﹑杂志上的文章)具名或对我的评论作出回响的也有不少,有一些回应很情绪化,通常碰到这种回应,我都不想作出反驳或回应,因为没有多大意义,纯粹是浪费时间。五年前某年轻作者对我的论文的肆意批评,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当时即刻作出回应,我无法忍受面对有人强不懂以为懂的写作心态。

目前为止,除了一些研究马华文学的研究生的论文,以学术性的严谨态度来回应我的论文的观点,似乎还不多见。

问:请列出十本你认为有志于从事马华文学评论者必读的马华文学论述,并说明必读的原因。

答: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每个论述者有其本身的关怀课题和论述对象,不同的论述者所作出的选择必然有很大的出入,很难达成一个定论。我的选择如下:

1)张锦忠《南洋论述: 马华文学与文化属性》,是第一本有系统的引用文学复系统理论和离散论述的观点来阅读马华现代文学的马华文学论述。

2)黄锦树《马华文学与中国性》,一部深入探讨当代马华文学与中国性辩证的论述著作。

3)陈大为、钟怡雯、胡金伦编《赤道回声:马华文学读本II》

,一部相当全面对各种文类及文学课题思辨的马华文学论述的精彩论文选集,为欲初步了解马华文学的读者提供了一扇视窗。

4)钟怡雯《马华文学史与浪漫传统》,作者另辟蹊径,乃第一本从浪漫主义传统来阅读马华文学的论述著作。

5)庄华兴《国家文学:宰制与回应》,对国家文学与马华文学议题的对话或讨论的一本重要论文集。

6)林春美《性别与本土:在地的马华文学论述》,一本以女性主义与本土视野来探讨或批判马华文学作品的精彩论文集。

7)陈大为《马华散文史纵论》,第一本论述马华散文现象与书写风格的散文史著作。

8)张永修、张光达、林春美编《辣味马华文学》,一本收集九十年代重要的马华文学定位论争课题的论文选集。

9)谢诗坚《中国革命文学影响下的马华左翼文学(1926-1976)》,一本有着丰富资料和全面探讨马华左翼文学的论述专书。



张光达简介:

张光达,1965年生于吉打,祖籍福建同安,马来亚大学工程系学士,现任工程师。

曾获全国大专文学佳作奖(诗歌与散文组)﹑韦晕文学评论奖﹑马大中文系诗歌创作赛首奖﹑兴安会馆全国诗歌创作赛佳作奖等。

学术论文收录于《马华文学大系:评论卷》、《赤道回声:马华文学读本II》﹑《海峡两岸现当代文学论集》、《中国现代文学季刊》、《蕉风》、《马华文学评论》、《人文杂志》、《世华文学论丛》等国内外学术刊物,并于多个国内外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发表论文。

诗作收入《赤道形声:马华文学读本I》、《南洋文艺诗年选》、《创世纪诗刊》。



(南洋文艺,2011年2月8日及15日)

2012年1月2日星期一

作家,你的使命是开拓:蒋子龙以笔打开工业硬壳

作家,你的使命是开拓
——蒋子龙以笔打开工业硬壳


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疯狂荒诞的闹剧,它鼓吹“大破大立”,但在那灾难性的十年里,该破不该破的都被“大破”了,却有什么是“大立”的呢?文革对蒋子龙而言,着实是一场“大破”。


张永修



与蒋子龙的第一个照面,第一句谈话,就不禁怀疑了——这就是写乔厂长的那个人,抑或其实就是乔光朴其人的一个侧影?艰辛岁月的风霜印记在他的脸上,然而他的言谈举止还是那么明朗。若要他唱一个,会不会是“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乔厂长上任记>是中国新时期改革文学的奠基之作。它在1979年7月发表之后,立即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文学界、工业界,甚至全中国各行各业,一时刮起“乔旋风”。而蒋子龙说:“让别人去做生活的骄子吧,你要想当作家,你的使命永远是开拓。”他继<乔厂长上任记>之后,又连续写了一系列反映工业改革的小说。他的这些努力,引出了一大批写城市、工业改革的作品,使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出现了第一次真正的工业文学的勃兴,以致有评论家拟古人评韩愈为“文起八代之衰”一句,来评蒋子龙的作品为“文起工业题材之衰”。

屡次为文学所累

蒋子龙深爱文学,却屡次为文学所累。手上的一枝“黑笔杆”,加上家庭成分是富农(原先是中上农,后重划),使他被迫先是离开部队,接着复员工厂之后,又得下放车间,接受监督劳动。尽管如此,蒋子龙仍忠于他那枝被批成“黑”的笔杆。1976年《人民文学》创刊号上,他勇敢的背离写“走资派”、写“阶级斗争”之径,以<机电局长的一天>热情讴歌了一位为祖国现代化建设献身的老干部。这篇小说引起了广大读者的赞扬,但却在同年的“反击右倾翻案风”中,把蒋子龙带上了七千人的批判大会。

那个时候,他的第二个孩子出世了,穷困潦倒的这个所谓“富农”好不容易熬了小米粥,把七岁的长子反锁在家里,急匆匆的赶往医院给刚生产的妻子送去。没想到刚到医院门口,他就被挡在门外。造反派不准他见他的妻子,除非他先写检查(即检讨)。蒋子龙说,他一气之下,就把盛着小米粥的保温瓶摔到地上。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蒋子龙被迫在李希凡代写的检查上签了名,然后又写了一篇表现“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小说<铁锨传>“将功补过”。但是,四人帮垮台之后,在另一场政治运动中<铁锨传>又受到批判,而<电机局长的一天>又重新受到肯定。

文学上的争争斗斗使蒋子龙感到害怕。他觉得写文章的人还受到政治的摆布,那么当作家也真无聊,还不如他当个车间主任来得自在。于是他准备坚持自己早先就说过的“三不”——一不写小说,二不写检查,三不当干部。然而在1979年春天,当新上任的《人民文学》女编辑王扶冒着凄风苦雨,辗转寻上蒋子龙当时正病卧的医院,代表《人民文学》向他道歉,并传达许多前辈作家期望再见到蒋子龙小说的心意时,蒋子龙感动了。他是个易动于情的人。而这一次的这么动一动,就掀起了中国改革文学的思潮<;乔厂长上任记>就是在那样子的情况之下写出来的。

灾难的洗礼

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疯狂荒诞的闹剧,它鼓吹“大破大立”,但在那灾难性的十年里,该破不该破的都被“大破”了,却有什么是“大立”的呢?

文革对蒋子龙而言,着实是一场“大破”。他说,如果不是文革,他的作品将会更多。他在1962年开始写作,1965年是他创作的高峰期,然而1966年文革大潮掀起,他因此辍笔七年。而新时期初始的几年,他的作品也因文革风雨而显得厚重,甚至负重。

蒋子龙说,文革是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摧毁。而对一个作家而言,那是对心灵的一种伤害。文革让他较多的看到了沉重与灰暗的一面。虽然文革对他本身的生活是一种破坏,但对他的生活感受来说,却又不尽是一件坏事。从消极的一面来看,这也算是一种成熟。漫漫十载批判斗争的年岁,蒋子龙还可以保留对生活、对自己的真诚,这是他自己较为满意的。

文学的滑坡

颠覆扭曲的十年,血泪成灾的岁月,在1978年以后,竟催生了文学的丰盛灿烂。新时期伊始,伤痕、反思、改革、寻根等各种不同的文学思潮的先后迭起,以及各种表现手法的层出不穷,使当代文学经历了自建国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百花齐放。然而,八十年代中叶以后,百花开始颜容失色,文学渐次呈现疲软状态。蒋子龙认为,新时期文学的这种滑坡主要是由几个因素造成的。

首先,问题出在作家各自的身上。虽然七十年代末以来,文学表现手法从意识流到荒诞派到超现实主义到魔幻现实主义的一直在变,但由于作家本身功力不足,所以始终没能撑起文学之大气,甚至还出现了“玩文学”的现象。

其次,是文学脱离了群众。尤其自1987、88年,文学崇尚与贵族挂钩,作家写的多是老爷少爷姨太太的富贵风流,因而疏离了基本读者。

第三,在商品经济大潮的覆盖之下,当代社会不可能不变。在如此时空之中,作家无法重复以前那个激情热血时代的情势,他们不可能再以一篇作品来影响或摇撼整个国家。再说,文学作品的读者群,也已有一部分被通俗文学以及电视文化挣走了。

工业题材的陷阱

虽然第一次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确定“文艺为人民大众服务,首先为工农兵服务”作为往后文艺的总方向,但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史页上,反映工业改革的小说远比军事小说与农村小说来得缺乏。蒋子龙认为,这是当代文学的局限性。因为代社会已然是一个工业社会。工业社会改变了人的习性,外表,乃至灵魂。举凡当代人,都难豁免于工业社会对人的这种统治。

然而,对大多数作家而言,工业题材却是一个陷阱。它不但神秘,而且枯燥无味。作家的笔力打不开工业的硬壳,因而无法通过这个硬壳去看社会与人生。身为当代作家,却惧怕工业,回避工业,蒋子龙因此慨叹:当代作家愧对当代。

农村企业家的悲歌

不久前有这样的报道,中国大邱庄的农村企业家禹作敏,因涉嫌行贿及买凶杀人而被捕入狱。蒋子龙早在九年前就曾结合起禹作敏及其他农村改革领袖的特点,塑造出来<燕赵悲歌>里大赵庄支书“武耕新”的形象。这中篇小说<燕赵悲歌>之所以叫“悲歌”,是因为作者早已觉察其中潜伏的危机。

不少农民在短短的几年成了暴发户,很多人抬头向前看,低头向钱看,有了钱就想买权,有了权就仗势使权,本质不好,结果就自然很糟糕。

蒋子龙说,改变农民生活水平,使农村富裕起来,仍是中国的目标。通过“包产到户”、“大队”及农工商联合公司的集体联营合作方式,他们不是制造“富农”,而是“企业家”。中国至今仍没有成功的企业家,是因为国家缺乏完善的体制,同时也没获得大财团的支持。中国的现代化是条漫长的路,蒋子龙相信,只要跨出的脚步永不休止,那么前方一定会有出现柳暗花明的一日。



蒋子龙简介
蒋子龙,中国当代作家,河北沧县人,1941年生。1958年初中毕业后,考入天津重型机械厂技术学校。1960年参军,1965年回厂。当过工人、班长、厂长办公室秘书、车间代理主任等职。1982年从事专业创作,现任作协天津分会主席。主要作品有《蒋子龙短篇小说集》、《蒋子龙中篇小说集》、短篇小说集《拜年》、长篇小说《蛇神》等。获(中国)全国优秀作品奖的有:短篇<乔厂长上任记>、<一个工厂秘书的日记>;中篇<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燕赵悲歌>等。



5/6/1994南洋商报南洋周刊【星期天人物】